2005年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物种。
2006年,人们突然发现,它们濒临灭绝。
2008年,它们被正式描述,定为新种,被赋予了名字。
如今,这个物种只剩下最后一只。
它们就是巴拿马树蛙(Ecnomiohyla rabborum)。这个名字是爬虫学家约瑟夫•孟德尔森(Joseph R. Mendelson III) 为了纪念美国的爬虫学家乔治•莱博(George B. Rabb)和 玛丽•莱博(Mary S. Rabb)所起的。
会飞的好爸爸
巴拿马树蛙是在 2005 年的时候,一个国际研究小组在中美洲国家巴拿马中部科克莱省的安栋谷考察时发现的。那里南面就是帕里塔湾。巴拿马树蛙生活在海拔 900~1500 米的热带云雾森林中,整个种群的分布范围不足 100 平方公里。
它们体型不算很大,全身呈棕色,四肢和背部有绿色的斑点,体长有 6~10 厘米,前后肢的外缘有波纹状的褶边。这种树蛙指趾上长有宽厚的蹼和巨大的吸盘,会在树枝上跳跃后利用指趾的蹼在空中滑翔,滑翔距离可超过 9 米。
在繁殖季,成体雄蛙的前肢会膨大,肱骨和拇指会在皮下突出黑色的角质化的棘刺,这些棘刺会让雄蛙更容易抓紧配偶。成体雄蛙在繁殖季具有很强烈的栖地意识,会据守在有积水的树洞中大声的鸣叫以吸引雌蛙前来交配。
交配结束雌蛙产完卵就会自行离开,但雄蛙都是好爸爸:护巢孵化、抚养蝌蚪的重任,全都由雄蛙来完成。有意思的是,雄蛙会用自己的皮肤来喂养蝌蚪,爸爸们会伏在水里让蝌蚪来咬食自己背部的皮肤。在它们之前,科学家只发现过雌性两栖类这样养育后代。
但自从被世人发现后,这个种群的数量就急剧的减少,仅在 2006 年,整个巴拿马树蛙种群数量就骤减了 75~85%。2007 年以后在该地区就再也没有发现过它们小小的身影。这一切,都是蛙壶菌(Batrachochytrium dendrobatidis)的“功劳”。
壶菌——两栖动物的“杀手”
蛙壶菌最初于 1988 年被发现,随即人们意识到,它们在两栖类动物中制造了“大屠杀”,并引发了多个物种的灭绝。
蛙壶菌一般可以在 4~25℃的温度下生长,在17℃以上时,它们过得更舒服。它们的主要袭击方式是,入侵感染蛙类的表皮。蛙壶菌的生命分为两个阶段:首先,它们是有鞭毛的游动孢子,能在两栖类表皮物质的吸引之下,从水中短距离游上表皮定居,进入下一个生命阶段——游动孢子囊。游动孢子囊会产生更多的游动孢子,反复侵染寄主的皮肤,或者向水体中播下种子。
感染了壶菌病的蛙,腹部皮肤会变为红色,脚部及其他部份的浅表皮会发生脱落,皮肤出现轻微粗化及细小的溃疡或出血,并出现后肢抽搐。这样挂着烂皮的蛙,会浑身无力,不能找到遮蔽处、不能逃跑、失去正常的反射作用,出现不正常的姿势,最终导致死亡。更可怕的是,蛙壶菌的基因组多样性非常高,这会让寄主的免疫系统更难组织有效的防御。
壶菌病原发于非洲,后经由非洲爪蟾(Xenopus laevis)的贸易传播至世界各地。也有研究显示美国牛蛙(Lithobates catesbeianus)也是蛙壶菌的携菌者。
人类努力,终归徒劳?
为了保存这个物种,研究团队在 2006 年将一些个体送到了安栋谷两栖动物保护中心、亚特兰大植物园和亚特兰大动物园——它们在饲养濒危两栖动物方面有着先进的经验。
亚特兰大植物园与动物园在 2008 年的时候启动了名为 "frogPOD" 的拯救计划,试图利用封闭的实验室将人工饲养环境最大程度的模拟成 11 种受保护的濒危蛙类的栖地环境。实验室位于一个集装箱改装成的房子里,其貌不扬,面积不大,也无法容纳能让巴拿马树蛙自由滑翔的森林。但实验室处于最严格的管控下,不向游客开放,以杜绝外界对实验室的生物影响。被转移进来的巴拿马树蛙,生活在近乎完美的温湿度环境中。
但即便如此,噩耗依旧一个接着一个。2009 年亚特兰大植物园里饲养的一只成体雌蛙永远地离开了,它是世人所知的最后一只雌性巴拿马树蛙……三年之后的 2012 年2月17 日,植物园饲养的两只雄蛙中的一只被处以安乐死。死前,它健康持续恶化,为防止无法用于保存基因,研究团队只得让它先走一步。
就这样,世界上最后一只巴拿马树蛙孤独地生活在亚特兰大植物园。园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Toughie”。这个名字是frogPOD 的巴拿马树蛙专职饲养员马克•曼迪卡(Mark Mandica)的六岁儿子安东尼(Anthony)给取的。
但是问题仍然在。Toughie 在实验室里生活了快十年,人们并不知道它确切的年龄,但它至少也应该有 10 岁。这对蛙类来说是高寿。研究者每周会为Toughie体检,但甚至是体检,都有可能对这个老家伙产生伤害。马克原来每天要进入实验室三次来记录Toughie的状况,但为了让它多休息,饲养员现在每天只能记录一次,最大程度的减少人为打扰。这每天一次的检查,也成了马克最提心吊胆的时刻。他害怕面临Toughie的最后一刻,害怕这个物种会默默地离开这个世界。
未来,人类还能做什么?
两栖类和壶菌,人类带来的新消息似乎也不完全都是悲观的。
有研究显示,两栖类的表皮防御和免疫机能易被杀虫剂破坏,间接的提高了它们受感染的风险。另外,感染地区气候与壶菌病的出现有极大关系,壶菌病的出现与气温上升有关,全球变暖或许会让壶菌更加恐怖。有研究显示,蛙壶菌不止会感染两栖类中的有尾目和无尾目,连加蓬蚓螈(Geotrypetes seraphini)的皮肤上也发现携有蛙壶菌……
而乐观的消息则是,携带紫色杆菌属(Janthinobacterium)的两栖动物在更容易在感染壶菌后存活,可能是因为这个属的细菌会产生对抗真菌的化合物。也有研究显示,红背蝾螈(Plethodon cinereus)身上携带的胶状溶杆菌(Lysobacter gummosus)产生的物质也能阻碍蛙壶菌的生长。
实际上,蛙壶菌在自然界仍有着克星:不少微小的生物可以吃掉蛙壶菌的孢子,例如轮虫、细菌、草履虫和水蚤。当水域中的微生物多样性够高时,蛙壶菌对两栖类的伤害就会比较小,但是当水域环境被破坏,蛙壶菌就没有天敌了。所以说来说去,根本的措施还是保护生物多样性。一旦环境被破坏,厄运就会袭来。
一种两栖类的灭绝,短期内并不会对人类带来什么损失。这就是蛙壶菌持续肆虐、灭绝了多个物种还没有被人类阻止的原因:人类太忙了。也许我们只能指望自然找到自己的方法,拯救自己的造物。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暂缓手中的工作,俯下身来拯救这些皮肤光滑又冰冷的四足动物。
Toughie在那小小的饲养箱中孤独地鸣叫,也许它意识到,已没有其他的同类与它相伴。而它的那一天,它们物种的那一天总会到来。
文章来源: 果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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